2014年5月1日 星期四

小女孩

文.陳彥仲

陳莊惠美女士。
年屆40的當口,最堪安慰的莫過於聽到這樣的話:「妹仔,你畢業了沒?」在那偽少女的一身裝束背後,我總是忍不住得意的嘿嘿兩聲。

我向來是少女的,作為家中的老么,助長了自我想像的氣焰。3年前,媽媽停留在65歲,不再老去,我的少女情懷始瞬間破解,一夕之間跌至媽媽的年歲。我攬鏡自照,那被巨大的哀傷擠壓出的皺褶,如夢初醒地投射在我空洞的眼神裡。

父親與我相偕,共同抹去我們身上那層悲傷帶來的灰。已是第四年。我和父親,成為唯一的相對,無論年華再逝多久,父親眼下的小女孩,是我,永恆不變。

小女孩。也或許是種未被察覺的遺傳。我初發現時,是確認罹癌的那一日,媽媽脹紅著臉,哭亂了髮,跌坐之餘,兩腿還氣惱的在地上蹬啊蹬,豈不像極了拗脾氣的姑娘家?

小女孩。那癖性與病中的媽媽,不離不棄。連續在病房枯等的那十餘日,當那每逢午後便規律越過標準值的、媽媽的體溫,終於不再離奇地出現,「那麼,明天可以上藥了。」未待醫師人等全數離房,媽媽隨即雀躍地手舞足蹈,像只被青春活力漲滿的弓,射出,只為了迎接那充滿肅殺之氣的化學治療。

親愛的小女孩,媽媽。素白著一張臉,端坐在床沿,雙手緩搭在併攏的腿上。被某種神祕的頻率準時誘發的嘔吐,讓她只能力守矜持面對著女兒的便當。一絲絲未能藏好的渴望,洩露在她眼角的餘光裡。如此的,小女孩般模樣。

「啊!我也這麼老了嗎」媽媽的攬鏡自怨,總是那當下的哀愁而已。媽媽,若是想起某樁令她發噱的事,那咯咯笑彎了腰的身形,又成了個,小女孩。年屆40的我,恐怕還差得遠呢。 
寫於2011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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